잉.

🥀.玫瑰与坟

短篇

 

黄礼志pov

 

「她自杀了···」

 

「我喜欢上了我的妹妹,没错,是亲妹妹」

 

 

 

“你听说了吗?申家的二小姐自杀了”

 

“是啊,真的可惜,据说是抑郁症”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隐瞒的,精神崩溃,人之常情”

 

“软弱的人才会崩溃,小姐就是小姐,经受不了社会的打击,娇生惯养长大的,一遇到点挫折就抑郁自杀”

 

“不过我听说是因为和自己的亲姐姐恋爱被发现···”

 

我关上窗户,隔绝掉了楼下闲人的杂语。我叫黄礼志,是申家的大小姐,我和母亲姓,我的妹妹申留真则是和父亲姓。申留真是一个画家,生前她的画遭到了全欧洲的嘲笑。他们说她画的毫无章理,说她画的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废物。我妹妹这一生努力顺从父母意愿,但从未得到过父母的肯定。

 

她抑郁了,当她尝试第一次自杀的那个晚上,我欢喜的从丈夫处回到镇角的木屋里时发现了一地的血水和躺在浴缸里脸色苍白的她,我尖叫着,但又飞速的抱起她,我背着呼吸微弱的她飞速奔往市中心找医生。我的长裙被泥水浸湿,整整六英寸的泥泞印在我洁白的衬裙上,我的头发跑的飞乱。我哭着狠狠的敲打医生的门,我说“求求你,救救我妹妹”,那位医生开了门,是个盘着头发的女士

 

留真被捡回了一条命,医生说这是抑郁症,她隐藏的很好,谁都没发现,就连我这个十分了解她的亲姐姐都没有发现。我看着坐在床上双目无神的她,我握着她的手,憋回了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为什么”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说话,她回来这几天一句话都没说过,饭食都是我劝她求她她才张开嘴,让我把银勺塞进她的嘴中。她慢慢咀嚼,有时趁我不注意,她会把饭偷偷吐在白净的床单上,下巴上滴着米汤,我便会把它擦掉,耐心的哄她

 

下午,我会推着她在木头做出来的轮椅上到家里的花园中散步,巴黎冬天下午的阳光一直都很暖和,那时留真便会闭上眼睛,我很害怕她下一秒就会离我而去,总是忍不住的把手伸到她鼻子下去探她的呼吸,她以前小时候总是喜欢闻我身上的玫瑰花香,手指上带着的玫瑰花香总会让她睁开眼,缓缓转头,一脸不解与疑惑的看着我,我便会笑笑,然后推她到紫罗兰架子下

 

我就说“留真啊,你在想些什么?”

 

留真不会回答我,医生说,要和她多说说话,让她能够高兴起来,或许能缓解她抑郁症的症状和严重程度。我没得过抑郁症,我不知道该如何帮助留真走出阴影

 

可是今天下午,我推着留真像往常一样在紫罗兰架子下坐着,看着并不是很茂盛的架子,询问她同样的问题时,她回答了我

 

声音很小,我怕我听错,于是又再问了她一遍

 

“姐姐啊,不要再喜欢我了”

 

我很惊讶,也很高兴,这是留真生病以来说的第一句话,但为什么她要这么说呢

 

“为什么”好奇心驱使我去问她,尽管医生告诉我不要过度询问病人问题

 

留真看起来有些痛苦,她双手轻轻抬起,抱住了自己的头

 

“因为我怕···我怕我去追寻心中的星空时,姐姐会舍不得我”

 

“留真心中的星空是什么呢?”我又忍不住问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我很自责的低下了头

 

“我的星空?”留真询问我

 

我很惊讶的抬起头,本以为我太过于越界了,留真会不再和我说话或者崩溃,有些出神

 

“我的星空?”她又重复“星空是美丽的,是翻涌的,黄色的光芒与暗蓝色的天空相互融合,远处的塔尖也插入黑暗的云彩中,山峰起伏,山坡上染着绿,是宁静的,是没有嘲笑,没有歧视,是平等的,是会欣赏我的···”

 

我不禁又心疼起来她,追寻自己的梦想并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她却受到了如此多的非议和嘲笑,她才二十二啊

 

“留真啊”我抓住她的手“我永远认可你”

 

两个月后,留真去了属于她的星空

 

 

 

其实留真是我三岁时才知道的亲妹妹,过程很复杂。父亲和母亲本来很恩爱,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突然离婚。留真是在离婚后的第二年被母亲抱在襁褓里,递给父亲的。母亲说和前夫生了孩子太过于羞耻,这个孩子只能交给父亲抚养。

 

“她就和你姓,叫申留真”母亲面无表情的说着,把妹妹塞到了父亲的臂弯中

 

“什么?凭什么我要抚养她,她又不是一个男孩子,费钱货一个,养出去了又不能赚钱只能期望她嫁给一个好人家,家里的遗产又不会遗留给她。再说了,你家不是有钱吗?你为什么不抚养她?”父亲连看留真都没有看一眼就把她又塞回了母亲身旁侍女的手里,她手一抖,差点把留真摔在地上

 

“我的名声会被毁的,家族的名声也会被影响到。再说了,申留真的降生是我提出离婚的那天晚上你闯的祸,所以一定是你来抚养,我没有任何责任”母亲怕父亲会拒绝,便把留真塞到了我的手中“礼志啊,她是你的妹妹,以后就多多由你照顾了”

 

我想尖叫,想把留真送回母亲手中,但当我低头看向留真的双眼时,她冲我笑了

 

 

 

留真是我照顾大的,当然还有我的保姆帮我。父亲很不喜欢留真,对留真说了很多伤人的话,留真却没有表现出受伤与不开心。她从小没受过什么像我一样的好教育,她和隔壁那个女医生家的女儿李彩领玩的很好。她们每天穿着挽到膝盖以上的麻布裤子,穿着男孩子穿的背心到池塘里摸鱼,上树抓鸟,又或者拦住路边的过路人要钱去买冰棍。放学时她总是把乌黑的头发扎成马尾,嘴巴里叼着根草,靠在学校外的土墙上等我

 

那时我十五,她十四

 

她看到我出来后帮我接过书包,用兜里的药膏帮我抹被老师打肿的手,我俩就这么慢慢的往家走,有时伦敦下着雨,天空灰沉沉的,路上也坑坑洼洼的都是小水坑,她就偷偷驾着家里的马车,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小心的托起我的手把我扶上车。回家后留真总会被父亲拿着戒尺打,会责骂她私自驾车出家去接我,还威胁她说如果把我摔了就把她打死

 

“反正就是一条贱命,费钱的没有的东西,死了更好”

 

她被锁到给她的破旧的阁楼里,那个阁楼冬天漏风雨天漏雨,我担心她,总是会半夜偷偷拿出手里的备用钥匙去找她。备用钥匙是我从楼下偷来的,至少目前为止还没被发现过一次

 

我端着晚上偷偷剩下的晚饭,蹑手蹑脚的走过父亲的寝室,走廊尽头的楼梯在我的脚下作响。在楼梯中间,我停下听父亲那里的动静,没有声音,我继续走到楼梯尽头的那个小门,打开它然后弯腰钻过对于我来说又些低的门框。长廊的尽头就是阁楼的门,拿起放在墙角的梯子,爬上去,用衣兜里的钥匙打开

 

留真坐在地板上,散落在地板上的画纸中间摆着蜡烛。她弓着身子,拿着羽毛笔在身前的纸上写着东西。我小心的跨过那几张纸,把装东西的篮子放在她身边“你还需要纸吗?”我问她

 

她抬起头来,乌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的,我打了个冷战

 

“不需要,我从你那已经拿来了好多纸和墨水了,够我画这一周了”她回答我。她的胳膊很细,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脸颊肉也消瘦下去,眼窝也有些凹陷,脸色有些发黄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很自责,是因为我,才害的她被关禁闭一周

 

留真把笔插回墨水瓶里“姐姐,这事情不怪你,怪就怪我自己不停父亲的话擅自牵出马车去接你,我本来以为他今天不会回来的,结果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回家了,真的和姐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的还是只会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的留真啊,我不禁这么想。我转过头去看她的画,上面画的是一个赤着身子的男人,他被钉在了十字架上,腰间围着麻布,头顶上挂着牌子写着“犹太人的王”,我才注意到她脚边还有一个敞着的书,很厚,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字

 

我便问她这是什么书,还有她画的意思。留真说这是圣经里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场景,她说这本圣经是李彩领送给她的,我只见过李彩领一面,是一个很白的小女孩,有点呆,我竟然不知道她家信奉基督教。她姐姐李彩演和我是同班,但我们没说过几句话

 

我就问留真是不是想和我们一起星期日去教堂礼拜

 

“父亲不会让我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厌恶我”留真叼着羽毛笔尾,白色的羽毛被唾液浸湿“圣经很好看,但我还是坚信世界上没有神的存在”

 

我吃了一惊,有些惊恐的向四周张望着“留真!不可以这么说话”

 

留真抬起头,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姐姐,你真的会相信神的存在吗?”我点头,我说上帝帮助了我很多,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

 

我看着她在地上画的画,参孙被挖掉眼睛绑在教堂的柱子上,但以理被扔进狮子坑,耶稣把污鬼赶走到猪身上···

 

“留真啊,想不想学画画”

 

 

 

出乎我和留真的意料,父亲同意了送留真去学画画。留真十七岁时第一次拿起了画笔,放下了曾经在阁楼里用的羽毛笔,用起了颜料,从那时起她的画里出现了色彩

 

老师总是称赞留真,说她真的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悟性极高,画的水平也比她这个年纪的高出许多。我很为她高兴,留真去了美术学院后每周只回来一次,但是她的话变得多了起来,也爱笑了。留真笑起来很好看,笑起来时脸上会出现猫咪纹,整个人都像只小猫。但在父亲面前依旧是冷着脸,一声不吭的接下父亲给她的所有指令。出了父亲书房后脸上的笑容又立马出现,变换速度快的吓人

 

我的保姆告诫过我要注意留真的心理问题,她害怕留真心理出问题

 

“申小姐感觉情绪不是很稳定,她上一秒还笑着呢,下一秒突然就变脸,冲人大喊大叫,还砸东西”

 

我并没有觉得什么异常,留真在我面前永远是笑嘻嘻的一副样子,至少去了学校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许多。由于她的画给家里也带来了些收益,父亲同意她搬出那个阴暗潮湿的阁楼,搬到了我的隔壁屋。半夜我总会去偷偷找她,留真睡的不早,我每次去找她时她都还在画板前画着画。她的画有了独自的风格,至少和我看到的其他画是不一样的,有着留真的风格——潇洒与阳光

 

 

 

留真毕业了,二十岁时她提前完成了学校的所有学业,拿着优异的成绩去舅舅家的画场里工作。舅舅的画场其实也不干什么特别的,就是给皇宫和贵族府中的墙壁画一些圣母像,圣经里的画作。她不到半个月就被舅舅辞退了,那天她提着画箱从门口进来时我紧紧的抱住她,我安抚她说没关系,我们还可以继续找工作的不是吗?留真哭了,这么多年以来我第一次见她哭。她把头埋在我的肩上,她的泪水浸湿我的披肩

 

她说,没用的,所有人都不会接受一个无神论者画的圣母像

 

“为什么”我不理解“你不一定非要去画圣母像啊留真,你可以画其他的景物,人物和你喜欢的一切”

 

“世界只会接受圣母像,不会接受世界无神的画作,尽管它们所画的很伟大”

 

我后来又听见她与父亲在书房里的谈话,父亲又在骂她,骂的依旧是那几句话,赔钱货,啃老,只会给家人施加压力的拖油瓶,败家子

 

“我就不应该同意你去上学,早点嫁出去还能给家里赚点钱”

 

“父亲”留真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家族不是没有钱了,我不需要牺牲我的幸福”

 

父亲的戒尺落在留真的肩上,她穿的无袖,木板和皮肤的声音格外清脆。我第一次听到留真和父亲顶嘴,本来作为留真的姐姐应该觉得这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但此时,我却为留真感到开心,她终于学会了不去看父亲眼色行事

 

留真那天晚上来找我,她钻进我的被子里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处,头发挠的我的脸有些痒。我问她怎么突然来找我

 

“父亲说,你要结婚了?”她的声音闷闷的。我说这是父亲安排的婚事,我没办法推辞,我又告诉她不用担心,即使结了婚我也会经常回来找她的

 

“我马上要去巴黎了”

 

“这么突然?”我有些惊讶

 

她说如果我不在这个家里住她也就没什么呆在这的必要了,毕竟庇护所都已经没了,她在这里也只是受白眼。我劝留真留在这,我告诉她她可以来和我一起住,我完全没问题。留真依旧拒绝了我,她说巴黎是个学习绘画的好地方,她已经申请了那边的艺术学校,等到通知下来她就走

 

“姐姐的婚礼我可能也参加不了了”

 

“为什么”

 

“大概是赶不上了吧”

 

我和她像当年她十七岁时搬出阁楼的第一个晚上一样,躺在一个枕头上,留真的手搭在我的腰上,头埋在我的胸脯前,我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发,闻着她身上的橘子香。留真睡着了,我却依旧醒着,留真要离开英国和我要出嫁的事实慢慢的笼罩我。留真坚定世界上没有神的存在,她去了巴黎能够融进那里的环境吗?还有,留真什么时候学的法语,她从未接受过正规的学校教育,她的课本和书都是李彩领偷走姐姐彩演的从留真自制的滑轮上送到阁楼里的,如果她听不懂法语怎么办···

 

墙角的钟表显示着已经过了一点,困意渐渐笼罩我,朦胧中,我听到留真小声的梦话

 

“别走,姐姐,我求求你别走”

 

 

 

我醒来时屋里很暗,身边的被褥已经凉透,在黑暗中看见留真站在墙角,当我看见她的腰线时我才意识到,她没有穿胸衣。我迅速的把头埋回被子里,过了一会又悄悄的探出头,看到她身上挂着吊带时才出声喊她。她走到我床边,黑色的头发入瀑布般散下,从双肩坠落下。她端起我的脸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这也是我们经常做的事情。她说她明天晚上就要走,需要我今天来帮她收拾点东西

 

我被她拽着胳膊起了床,挂在她身上去洗漱,她抱怨说我很沉,她拖不动,但她依旧拉着我把我按坐在梳妆台前,用热水和毛巾给我擦脸,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脂粉往我脸上扑,又帮我把头发盘起,给我带上帽子,帮我穿上厚重的裙撑和长摆裙。我告诉她应该是先穿衣服再梳妆,她说无所谓,既然我已经把自己交给了她那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们没有坐马车,提着篮子在街道上并着肩往前走,留真今天穿了裙子,那条裙子是她生日时我给她做的,她说她不喜欢裙撑和里面的一层层内裙,她甚至不理解为什么女人必须要穿裙子,她和彩领一起玩的时候从来不穿裙子。我说女人不穿裙子还能穿什么,我告诉她等她到了巴黎上学每天也必须穿裙子,不能穿个背心和长裤就去上课,会被赶出来

 

“姐姐说的我都知道啊,不用姐姐唠叨”留真挽着我的胳膊抱怨

 

我们在市场买了她需要的画具和颜料,还买了好几块画布,画布很沉,我后悔没有带着马车出来,只能有些抱歉的把它们交给身后的几位随从。留真说我要结婚应该需要买很多布料,至少彩领的姐姐彩演出嫁时彩领告诉她姐姐买了很多不同的布料。她扯着我去看布料,问那个婶婶结婚需要什么样子的布料。我不耐烦的拉她走,和那位婶婶说我已经买过不是太需要,然后拉着留真去看香薰。

 

玫瑰味道的香薰很多,不知道买什么。我让留真帮我挑,留真笑着说那就全买了吧,我的拳头落在她肩上,她却说自己没开玩笑,转过身去让摊主包下所有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你才刚失业”我忍不住问她

 

“因为姐姐要结婚,就算是我送给姐姐的礼物了”

 

“你怎么总是提结婚的事”我有些无奈“我不想结婚”

 

留真说不结婚那能做什么

 

“我想和你去巴黎”

 

留真笑了,她用一根细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打趣我“姐姐不想结婚想和我去巴黎难不成是想和我私奔?”

 

“放屁”我怒骂

 

她接过摊主递给她的盒子,塞进我的篮子里

 

我们往家的方向走去,父亲又出差了,家里只剩我们两个人坐在长桌前吃午饭

 

“姐姐”留真叼着鸡腿开口“想不想做些大人做的事情”

 

我有些不解,我问她我们已经是大人了为什么还要想做大人的事情。留真拉着我到城边的小酒馆里,在一群男女中我有些格格不入,留真叫了两杯啤酒,从柜台处回来把一杯放在我面前。她说她经常来这喝酒,反正家里没人管她,她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我猛吸了一口啤酒,有些苦,还带着酒精味,白色的泡沫粘在我的唇上。我皱眉,抱怨说啤酒一点也不好喝。留真说不好喝就给她,我把我的杯子紧紧的抱在我的手里,留真说我现在特别像街边护食的流浪猫

 

留真和我都有些醉,留真喝醉时脸颊红红的,眼神有些迷离,我的头被酒精麻醉的有些晕,站起来时有些站不稳,留真伸手抓住我,说我们在这个状态下谁都别想走回家,她于是就在酒馆隔壁的旅店里带着我安身。我们客房的墙壁做成了一大面存酒柜,各种规格年代的酒都被存在上面。我好奇的去看酒柜上的酒,正当我看着入神时留真跟了过来,扶住我转过身,把我轻轻抵在酒架旁的柜子上,低头开始吻我

 

“等等”

 

“我是基督徒,我不能做这种事情”

 

留真轻轻的笑着

 

“但是姐姐不正是在做吗”她坏笑着说“天呐,你的神要气坏了,可怎么办”

 

 

 

和留真做爱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了

 

很奇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泄漏出去的,但是当父亲沉着脸让留真和我跪在圣母像的面前时,我便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而我作为姐姐,并没有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父亲很生气,他生气的次数不少,但这次一定是所有生气的次数中最严重的。他大骂我和留真不要脸,在圣父圣母圣灵的环绕下做出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说他要把我和留真送上绞刑台。因为这件事,父亲禁止留真去巴黎学画,他推辞了巴黎所有院校对留真的邀请,这对留真来说无疑也是一个打击。父亲把我和留真软禁在家里,他把桌子搬到我和留真屋子之间的走廊里,不过这并不能阻拦我和留真之间的通信,留真从房间里牵出一根绳子到我的屋子里,这样我们便可以用纸笔来交流。彩领知道了这件事,但她没有宣扬,也没有厌恶我和留真,她每天从母亲的诊所回来后都会给留真用她曾经从阁楼牵下来的绳子送报纸,食物上来

 

刚刚平息下去的霍乱又在英国大规模的爆发了,我的那个可怜的未曾谋面的未婚夫死在了这场病毒中,从小照顾我和留真的保姆也是一样。父亲似乎放弃了隔绝我和留真的想法,得知保姆离世的那天晚上,我和留真在亲吻中哭着,互相安慰着

 

第二天父亲进屋子来叫醒我们,告诉我们收拾东西,全家搬去巴黎避难

 

巴黎其实没好到哪去,但是只是小规模的爆发,并不会像英国一样危及到这么多人的生命。父亲动用人脉,我们从小道来到已经封锁的巴黎,在巴黎租了一栋不是很大的但也算得上豪华的房子。我和留真住在二楼,因为房间的有限性,我和留真便住在一个屋子里。留真依旧在坚持画画,每天下午我会和她一起坐在二楼的飘窗前,我躺在留真给我铺出来的枕头中看书,留真在画我。她似乎很喜欢画我,每次当我坐在那练琴或者看书或者跳交谊舞时她都会坐在不远处的阳光下,认真的描绘着我的模样

 

“我喜欢姐姐,所以我要画姐姐”

 

每次我问留真画我的原因时她都这么说

 

她把我拉过来坐在坐在她的腿上,她的手上沾有些颜料,总是弄到我的裙子上,作为报复我便从她调色盘里蘸了颜料,抹在她的脸上。留真那时便会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容着我在她的脸上作画,最后再从我唇上偷取我的玫瑰香

 

 

 

我又要结婚了,父亲把我送到巴黎皇宫里,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被许配给了长子,他长的很丑,让我看到他就想吐。留真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们俩在舞会时偷偷溜走,躲到楼上我的婚房里

 

“姐姐嫁给这种人真的是被糟践了”她把我抵在门上,在我的耳边轻轻吹着气,我被她弄的腿软,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那留真来说说,我嫁给谁才不算被糟践”我喘着气,笑着问她

 

留真在我的脖子上留下牙印,把头埋在我的胸前闻我身上的玫瑰香。她说她的玫瑰今天晚上就要让给别人了,她很不舍得,她想去杀了那个和她抢玫瑰的人。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唱起了和她相爱时总是给她唱的情歌。胸口前的湿润让我意识到留真在哭,我安慰她说以后肯定会见面的,留真没有必要伤心。她说不一样,我以后就是别人的女人,她不能随时亲吻我,拥抱我

 

“留真啊”我把她的头托在手心中“不管我在名义上属于哪个男人,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只属于你”

 

我在她的唇上印下我的吻,这便是我和留真的最后一吻

 

 

 

我的丈夫好像发现了我和留真之间的感情,当晚他看着我脖子间的牙印,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脸色阴沉的很。我和他说我希望自己住一个屋子,他同意了,或许我应该是法国历史上第一位新婚之夜独守空房的太子妃吧,虽然这个独守空房是我自己求来的

 

我的丈夫第二天向我下了命令,我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宫内花园和皇宫。我被关在皇宫中,留真只能和父亲每月进来一次看望我。父亲似乎很着急让我生子,他独自和我说这是我在宫中立脚的唯一方式,现在外面都在传太子妃不仅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生育,还被丈夫软禁在宫中。父亲还告诉我我的丈夫在宫外找到了一位女子,很得他的欢心,他害怕我的地位不保,他好不容易谋来的皇室地位也就不保了。我说我又不爱他,我和他上床做爱会让我觉得恶心。父亲的巴掌拍在我脸上

 

“你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你和那个女人的传闻吗?你知道这对我的影响有多大吗?你知道同性恋是亵渎神明,不遵守圣经约法的行为吗?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我真是瞎了眼”

 

我没理他,转过身,在他的咒骂声中离开

 

三个月后,我的丈夫把那位女人娶了进来。婚礼很盛大,我在楼上都可以听见音乐的声音。我躺在床上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莎士比亚的话剧本,《皆大欢喜》我其实已经看了很多遍,它从我小时候到现在都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之一

 

我有些想留真,第二天我便去丈夫的房间里找他,忽略二人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的画面,我向他提出我的需求。当天晚上我坐着马车回到家里,父亲不在家,他应该又出去喝酒了。一边骂着父亲是个死酒鬼一边推开院门,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外面正好下起大雨,我喊着留真的名字却没听见她的回应。木台阶在我的脚下踩的作响,我点着蜡烛上了二楼,浴室的门微微敞开着,留真应该在泡澡,我缓缓推开浴室门,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跌坐在地失声尖叫

 

 

 

留真就那样躺在水里,鲜血与水溶在一起,她左手握着刀,右手手腕处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留真!”我喊她的名字,眼泪从我的眼眶中留下,我不知所措,着急的从水中捞出她,撕下裙子上的一块布料包裹住她的手腕

 

“留真啊···”我哭着喊她的名字

 

她就那样像一具死尸般的躺在我的臂弯中,脸色苍白,右手手腕不断渗出鲜血。我连忙抱起她冲下台阶,往离家最近的诊所跑去

 

夜晚十一点,巴黎下起暴风雨,刚刚进家时的小雨突然变得大了起来,我背着留真往朴医生住所跑去,泥泞的地让我走不稳,我摔倒了好几次。摔倒后爬起,嘴里不忘安慰着留真,说我们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下。朴医生家的灯还亮着,我扑到她的门前使劲的敲门,我说求求你,救救我的妹妹,救救留真···

 

门开了,我的意识开始朦胧,屋里传来了喊叫声,有人把留真从我肩上小心的移进屋里,我晕倒在门前

 

 

十一

 

醒来时头痛让我又倒回床上

 

“醒了?”身边有人说话

 

我转过头,只见不远处的炉火旁坐着一位把头发盘起的女人,她的眼睛很大,长的很像小时候在英国古董店铺看到的瓷娃娃

 

她说她叫有娜,留真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那是她命大”她看见我要道谢时笑着说“倒是辛苦彩领姐姐”

 

我才知道那个昨天晚上盘着头发给我开门的人是李彩领

 

有娜把炉火上挂着的铁茶壶拿下,把壶里泛红的水倒进木杯里递给我。她说说这是驱寒的,她自己也不是很懂这些,病人的药方和熬药都是彩领嘱咐怎么做她就怎么做的。大概中午时,彩领从另一个小屋出来,她长得很温柔,温柔里透着一丝媚,像只雪域高原上的白狐

 

“申留真那小子命大,不用谢我”她带着笑说“不过···你知道她得了抑郁症吗”她又有些严肃的问我

 

彩领这种长相温柔的人严肃起来也不会让我觉得紧张和害怕,我如实回答她的话。留真是一个很开朗的孩子,在我面前永远是笑着的,她抑郁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彩领盯着我,拉过有娜刚刚搬过来的椅子坐在我的床前

 

她希望问我一些关于我和留真最近的问题,我如实告诉了她

 

“等留真醒了就带她回去吧,不要和父亲住在一起,带她到巴黎的郊区去住”

 

我答应彩领我会照顾好留真,跟着彩领到小屋里看留真。留真还没醒,她的脸依旧惨白,但有了一丝血色,我伸手去摸她的脸,俯身下去吻她。我轻轻啜泣着,喊她的名字,把手伸到她的被子里握住她的手。我不断的感谢着彩领,那种意识到留真还活在世上的感觉,那种欣喜若狂到控制不住眼泪落下的感觉是除了我以外的人都无法感受到的

 

彩领走过来,把她的手安放在我的肩上,轻轻的拍打着

 

 

十二

 

留真终于醒了,那是她被抢救过来的第三天下午,夕阳刚好照进屋子顶端的窗户,照在她的床上。我坐在她的床边看着《皆大欢喜》,合上书转过身来时,留真的双目与我相交。我笑了,我让留真躺着不动,跑出屋子外去找彩领,椅子被我的裙摆掀翻在地,我无暇顾及。在院子里找到彩领,我拽着她的胳膊兴奋的喊着“留真醒了”。彩领笑着任由被我拽进屋里,有娜紧跟在她身后

 

留真她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床单

 

彩领说留真在恢复期,抑郁症不是那么好治疗,只要按她说的来做,留真或许会好起来。我按照留真说的把留真带到巴黎郊区的一家小房子里。彩领说这是彩演姐姐住的房子,只不过她已经搬走回到英国去了。彩领告诉我她已经和彩演姐姐提前说好情况,我直接带着留真进去住就行

 

帮我照顾留真的人叫崔智秀,和我年龄一样大,是个很温柔细心的人。她从彩领那里听说我和留真的情况,不怎么来打扰我和留真,除了每天的心理疏通以外她基本都呆在我分给她的书房

 

留真的状态很不好,正如前面所讲,她拒绝吃饭,消瘦的飞快,我和崔护士为此很担忧

 

“如果申小姐在不吃东西或者只吃一点东西的话,她的病情或许会更加严重”

 

我总是会跪在圣母像前虔诚的祈祷,但或许这就是圣母给予我和亲妹妹恋爱的惩罚,留真依旧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接受食物的迹象。她自从醒后总是会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看到我来后会把本子藏起来,我轻抚她的头告诉她我不会去看她在做什么,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写

 

下午我会推着留真去花园里散心,朴医生说多带病人去户外有利于她的恢复,留真总会闭上眼睛享受下午暖阳的沐浴,院子里的紫罗兰花架因为是冬天而光秃秃的,不过留真很喜欢在那下面坐着。我问过她想不想在院子里画画,她只是摇头

 

留真开口说话的那个下午很出乎意料,她说的话也让我感到不安

 

“姐姐啊,不要再爱我了”

 

不要再爱她,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不过我也没过多的追问她,我站在她身后,帮她拢紧围着她的毛毯,把手搭在她肩上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爱你”

 

这是一句带着安慰性质的话,但我从未明白过是安慰我,还是安慰留真

 

 

十三

 

和丈夫说好的日期将近,我马上要回到那个皇宫里,被高墙围绕,见到那个丑陋不堪的男人和他欢爱的女人。最重要的是我放心不下留真,那个暴风夜里的场景依旧在我的眼前,做噩梦时会从留真身边惊叫着醒来,浑身都是冷汗,而那个场景就如同定格在我眼前一样,挥之不去

 

其实我在宫外游荡多久我都丈夫并不会过多管辖,但是父亲要回来了,如果他发现我不在宫里一定会嫁祸给留真

 

我不能再让留真受到任何伤害

 

星期日的早上我向崔护士交代好留真的所有喜好,和留真告别,带着满满担忧离开那栋房子。那个女人还在宫里,和我的丈夫很恩爱,她甚至不把我这个正房放在眼里,在一次早膳过后她拦住我,向我炫耀说她怀孕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是恭喜她,并且表达了我对她能和那样丑的男人上床做爱的行为的敬佩之情,看着她气急败坏的神情让我忍不住笑

 

 

两个月,我没有听到任何关于留真的消息,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在画布上画着留真曾经教给我的那些画,画累了就用放音机放着音乐自己在屋里跳舞。只是这几天以来,我心中总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而每当我想起留真时,那种不安感就会更加强烈

 

 

十四

 

崔护士慌张的被带到我面前时我更加不安,我的手止不住的抖,我抓住她的肩问她留真的情况。她嘴唇颤抖着,低着头不敢看我

 

“说话啊”我有些着急

 

“死了”

 

脑子里有根弦“嗡”的崩开,我松开她,瘫坐在地上,视线逐渐模糊

 

“什么?”我害怕我听错,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的问她

 

“对不起”

 

我不顾一切的冲出房间,吓到了在外面站岗的守卫,他们过来拉我,我甩开他们的手,冲下台阶,一只手狠狠的推开在我身前挡路的人,另一只手紧紧的拽着崔智秀的袖子拽着她使劲的往宫门外冲去。崔智秀来时乘的马车还在门外停着,我飞一般窜进去,没过一会皇宫就被我远远的甩在后面

 

 

十五

 

她穿着那件我亲手做的裙子,带着全妆,头发高高盘起,床头的玻璃瓶里插着玫瑰。我哭着喊她,我喊她,我说让她别吓我,她只是睡着了,她会醒过来的。我晃着留真的双肩,可我知道她不会再醒过来,那双曾经闪着星光的眼睛,逐渐变的暗淡,最后消失,也将我的光一并掠去。她的尸体已经僵硬了,很冰,仿佛将我的指尖冻僵,脸色在脂粉的掩盖下依旧露出苍白

 

服毒自杀,这是彩领给出的死因。但我明白,她被淹死在外界的唾沫中,在外界无情的脚底下被活活压死

 

我哭到头晕,强烈的缺氧感让我突然一瞬间丧失意识,身体里的水好像都在往眼眶处涌去,那一刻真的很想把身体里每一丝水分哭干,变成一具干尸。屋里只剩我一个人,我用袖子擦干眼泪,伸出手去捧死人的脸,用唇轻吻她冰凉的肌肤,发白的嘴唇,紧闭的眼帘。眼泪没有滴在她的脸上,她的妆容没有花

 

很冷吧,我轻轻问她。没事的,姐姐给你穿好衣服,咱们去烤烤火就不会冷了。从房间尽头的衣柜里拿出厚披肩,把留真扶起来,像小时候那样给她穿好衣服。记得那天很冷,留真赖在床里,我也是这样给她穿的衣服

 

把披肩系带紧紧扣紧,扶着她躺回床上,叫进来人帮忙把留真抬出屋子。紫罗兰架后面有一片绿草地,草地边缘有一颗大松树

 

“就这里吧”我的声音哑的发不出声

 

葬礼很简陋,我甚至没有告诉父亲留真的死讯,我不希望他来打搅留真的最后一程

 

“等等”在黑色棺椁将要埋没在土地里时,我跑回屋里,从床头的玻璃瓶里拿出一只最好看的红玫瑰,我有些费力的打开棺盖,最后一次抚摸我的妹妹,我的爱人,我把玫瑰放在她交叠的双手中,把我的玫瑰香封藏在棺椁中

 

再见了,留真

 

棕黑的泥土盖住黑色,过不了多久,松树下便立起坟包

 

“彩领,这段时间幸苦你了”

 

“那你怎么办”

 

“逃离巴黎,去我和留真约定要去的地方”

 

 

十六

 

留真说过阿姆斯特丹是一个极其自由的城市,即使在欧洲旧社会,同性也可以在这里不受歧视的生活

 

“如果真的要私奔,那我就带着姐姐来这”

 

我偷偷逃出巴黎,没有人会在乎我的离开,甚至可能都不会意识到我的离开,世界上唯一在乎我的人已经离开了。留真给我留的书信中也希望我来阿姆斯特丹生活,朴医生把她的遗物全部交给我,不多,仅仅是她在世时画的那几幅画

 

弹琴的我,读书的我,跳舞的我···每一副基本都是我

 

我不会成为留真,留真也不会希望我成为她,继续代替她活下去。我在那里开了一次画展,她的画在阿姆斯特丹收到了欢迎,极大的欢迎,或许留真会很高兴吧。阿姆斯特丹对舞蹈有着自由般的追求,所以当我第一次在那里的舞蹈学院教学时,学生们都说我是个老古董。不过他们愿意帮助我,也愿意来听我的宫廷舞课,我真的很感激

 

“留真啊,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带你走”我经常这么质问自己,如果留真和我跑到这里生活,或许留真就还会陪着我

 

“姐姐啊,不要因为我的死而感到自责,或许死亡是对我的解脱,我很高兴,也很自豪我可以面对属于我的死亡”

 

留真总是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对于父亲的责骂,她也只会说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让父亲失望。可是留真啊,如果你学会发泄不满,你是不是就不会拥有一个充满恶意的人生,你是不是就不会抑郁而终

 

人善总是会被欺,世界上大多恶人,他们只会嫉妒那些为数不多的善人,攻击他们,毁灭他们,然后那些恶人就会大笑,拍着手唱着歌来庆祝他们的胜利

 

留真死了,世上的善人又少了一个

 

她死了,世人才开始爱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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